浩浩的蝎子
文/李海莹
家乡的冬天总是很长，从十月底到来年的三月初，大概有四五个月的时间都是要在寒冷中度过的，近几年雾霾又严重，整个冬天给人的感觉是阴郁的。但春天一来就不一样了，一切就都豁然开朗了，就都有了希望。
每年从春季到秋季，周末的时间里我们有很多机会带孩子回乡下住，孩子可以尽情地玩泥土，追兔子，观察各类小虫子，也认识各种农作物，熟悉老家的风土人情，这些在城里是体验不到的。
孩子不管在哪里，都是希望有玩伴的，如今的村子里却很少找到年龄相仿的孩子了，那么孩子们都去哪儿了？可以说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都进城上学去了。村办小学从十年前就开始陆续合并撤销了，只留有少数几个实在需要保留的。
我五岁的儿子在村子里各条大街小巷转过之后，终于发现了一个似乎跟他差不多大的小伙伴，这孩子叫浩浩，个头不高，看起来有五六岁的样子（后来才知道他当时已经七岁上一年级了），身上的衣服有点脏，而且袖子已经短到了手腕以上，裤腿也是翘着的，穿着旧布鞋，一脸的木讷。
小孩子因为玩，总是能很快熟络起来，他们一起在我们家门口的土堆上玩各种游戏，不知道是浩浩一直谦让着还是怎么回事，总是看到他遭受了欺负又不敢上前来对抗，但他们玩得很开心，玩累了我会拿出零食和水果给他们吃，但他从来都不敢进我们家里来（嘴里说着“我是不拿人家东西的”），总是怯怯地站在门口。
儿子有时也会跑到浩浩家去玩，村子里大，又没有几辆车出入，我也任由他到处跑，这样我的眼界也能跟着宽敞起来。
为了培养孩子对蚕的认知，我从网上买了蚕卵，开始养蚕，乡下很容易就能找到几棵桑树，既然孩子们大都进了城，也就无人争抢了，我和儿子每次都只摘够蚕宝宝一个礼拜要吃的量，剩下的叶子还可以在树上再长一长。浩浩见我们养了蚕居然很稀罕，跟他妈妈说是我们在网上买的，他妈妈怜惜地劝自己的儿子：“咱们没有钱买这玩意。”浩浩就默不作声了，儿子看了看我，就主动要求送给浩浩几条。浩浩很欢喜地接受了。
第二次我们去找浩浩玩，他妈妈说浩浩咳嗽老不好，他姑姑带着去县城住院打针了，我奇怪他妈妈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去，她说她没有钱坐车，也没有像样的衣服穿出门，这时我才注意到了她的穿着，那是五月，天气已经热起来了，而她还穿着冬天的手织旧毛衣。
再下次回乡下的时候，已经是仲夏了，我们又见到了浩浩，他的咳嗽好了。这一次他给我们看了他的宝贝——一个泥糊糊的饮料瓶里面装着十几只正在爬动的蝎子，他很兴奋地告诉我们这是他一晚上的成果，可以卖十块钱呢，而十块钱可以给他买不少本子和笔。
我惊讶地问他：“你跟谁去逮的蝎子？”他很自豪地说：“我自己一个人去的”
“逮蝎子”在我们那里是夏季里一项增加收入的好活儿，这活儿好就好在只需一顶头戴式矿灯，一副用筷子自制的夹子，一个稍微厚点不至于让蝎子刺破的塑料袋子就行，夏季里随着夜色的降临，暑气慢慢消退，藏在土格拉里的蝎子就都跑出来乘凉了，有会逮的好手一晚上可以逮二三两，而一两蝎子就是十几块钱。
二十多年前，当我哥哥还是少年的时候，经常跟了村子里半大小伙子们去创收。而现在青年们都进城打工了，有个别留守的老汉偶尔也去逮一两回。
浩浩爸也去城里打工了，在建筑工地上搬搬水泥扛扛沙子，这比在老家务弄那几亩果园强多了，但老是没活儿，所以他老是挣不到钱。
上次他爸爸回来教了浩浩这项技能，自从爸爸走后，他一个人去逮了好几个晚上。
起初，面对着田野里巨大的黑暗，只有七岁的浩浩也挺害怕，但当他回过头看到家里昏暗的窑洞，哇哇啼哭的妹妹时，他就又戴起矿灯，义无反顾地进入到了夜色里去。
他说：“其实晚上外面并不可怕，我头上的灯可以照亮前方的路。”
后来，儿子跟我说，他再也不吃十块钱四只的油炸蝎子了……
.2.18
作者简介：李海莹，女，1985年1月8日出生，陕西省礼泉县召陵镇坡北村人，现就职于陕西省交通建设集团公司西商分公司，从事财务工作。业余喜欢文学，热爱一切美的事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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