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,每一个最初接受自己是癌症患者的人,内心那复杂的感受,无法用语言准确地形容。
爱我们的、我们爱的,都会安慰我们说:没事的,现在医疗条件好了,一定会好的。这时候,我都会仔细去看他们的眼神,总觉得那眼神一点也不坚定,不敢直视我的眼神,或者有些躲闪。
其实,他们的眼神也许并没有与平时有什么不同,不同的,是我的心态罢。
刚刚做完手术的三天,我经历了46岁以来最狼狈的日子。我做的是腹腔镜手术,躺在床上,一动也不敢动。主治医生劝我尽量早下床走动,以便加快排气,尽快恢复自主饮食,有助于身体恢复。姐姐和老公用力想扶我坐起来,可当我稍稍起身,便天旋地转、 浑身冷汗,似乎整个身体的肌肉与骨骼分离开来,无法支持。特别是双腿,可能是固定在手术台的时间太长,几乎没有了知觉。
姐姐和老公赶紧让我平躺下来,身上的两个袋子(尿袋和腹部排体液的袋子)一不小心压在背下,老公忙不迭地腾出一只手,去把袋子抽出来,托住我背部的手稍微一松,我已经如布袋一般倒在床上。眩晕和疼痛袭来,我咧开嘴,毫无顾忌地哭起来。
很难说明白当时我内心的感受。一会安慰自己,要接受现实,要坚强面对,一会又自怨自艾,自伤自怜,窗外的阳光是那么温暖,而我,却要被困在这80公分宽的病床上,面对生死未卜的明天。
还好那三天,麻醉剂的作用一直持续,于是我有很多时间是似睡非睡、似醒非醒的。病房窗户外的爬山虎还绿着密密的叶子,醒着的时候,我就呆呆地看着那些绿叶,心里唱着一支又一支伤感的歌。
姐姐很想跟我说些什么,可是我没有说话的欲望,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,我需要慢慢梳理它们。不知道转过多少个念头,我脑海中有一道光闪过:我应该把这一切记录下来,我的心情,我的经历,或许这些文字能陪伴我做一名抗癌战士,如果再能给同样经历的朋友一些鼓励和启发,那么我的生命,岂不是多了一些意义?
我回忆起刚被推进手术室,窗外也是绿着密密叶子的爬山虎。好吧,就从手术前的心态说起。
其实,手术前一天我很伤感,也很脆弱,面对生死,有谁能够淡定坦然?所以,我们要允许自己软弱!可以哭,可以害怕,最好对亲人说出心中的惶恐,我们会发现,当我们把恐惧说出口的时候,内心反而没有那么恐惧。
把该发泄的情绪发泄出来,不要带着太多的牵挂走进手术室。
等待手术的过程虽然很短,我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窗外绿油油的爬山虎叶子上。我在心里背诵了不知道几首关于绿叶的古诗:不知细叶谁裁出,二月春风似剪刀;绿叶红花媚晓烟,黄蜂金蕊欲披莲;绿杨烟外晓寒轻,红杏枝头春意闹;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。我甚至在心里轻轻哼唱起了《葬花吟》中的“绕绿堤,拂柳丝,穿过花径”,其实没等我唱几句,麻醉师走过来,告诉我需要吸几口氧,其实便是麻醉开始了,然后……然后就是7个小时之后了。
对,遇到癌症,在接受自己是病患的同时,也要接受自己的软弱。能够允许自己软弱,才会鼓励自己真正的坚强。